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可庆成却说:‘尹大人,我等一路西行,车马劳顿,便是去了仓库,这般精神,只怕也查不出什么来。
不如暂时歇息几日,与此间大小官员,饮宴一番,他们眼看我等随和,自然会疏忽大意,到时候再去查验,才是事半功倍啊。
’”
“我听了这话,觉得有理,但也问道:‘若说暂且歇息,也还罢了,把大同大小官员叫来饮宴,这不是告诉了他们我等目的吗?万一他们有所准备,竟将我等欺瞒过去,那可不是事半功倍,而是劳而无功了啊?’可庆大人却说:‘尹大人有所不知,官员查访之事,地方上早已屡见不鲜,若是你一脸严肃,这府中大小官员,必然视你为大敌,他们欺瞒起来,办法无奇不有,你便是去了,经过他们敷衍搪塞,终究查不出什么。
不如先和他们会饮一番,他们放松了,自然不会在存银上再去作伪,到时候再突然出手,才能一网打尽,尹大人您说是也不是?’我听着他这话,似也有些道理,便同了庆大人和大同几位知府、知县,饮宴了数日,待得第四日上,才去查验府库。”
“可到了府库,我却发现,库房之中的存银,竟和账上所载,分厘不差。
我为了怕他们作伪,让他们打开了一些银锭封皮,可其中的银锭也无丝毫不妥之处。
又去查粮仓,存粮也自充足。
我在山西做过学政,深知大同府亏空犹重,实在是不知这府库怎的过了数年,便充实如故,再无亏欠了。
之后去山西布政使司,去山东,也是一般情景。
这……这绝无可能啊?”
钱沣问道:“楚珍,朝廷帑银,历来是五十两一铤,可民间市银,并无此等规制,大抵一二十两便做一锭。
当年我查国泰的时候,国泰借用商人存银,想用市银充作帑银瞒天过海,当即被我查了出来。
这事我和你讲过,你为何毫无察觉呢?”
尹壮图道:“南园,你所言之事,我何尝不知?在大同,在太原,我都曾怀疑他们以市银做帑银,故而寻得不少银锭,一一拆封查验,可那些都是五十两一锭,并无差错啊?即便大同和太原也想瞒天过海,商人又哪得这许多五十两的银锭啊?”
孙星衍忽然想起一事,问道:“尹大人,你可知那庆成与和珅是何关系?”
尹壮图道:“我不知晓,听闻他二人来往不多,更何况,当日我只是建议皇上加派满洲大臣与我同去,并未明言要庆成同去啊?”
孙星衍道:“各位,依下官之见,这庆成之言,可疑之处甚多,朝廷派钦差外出查验仓库,去了直接查问便是,若是地方上有所不遵,即是抗旨,何必多此一举,找他们过来饮宴数日?有这几日功夫,便是从周围府县调些银米过来,也足够了。
尹大人这一番耽搁,却反而给了他们可乘之机啊?”
钱沣也问道:“楚珍,庆成与阿中堂可有来往?”
尹壮图摇摇头,似乎并不知晓。
钱沣叹道:“若是如此,只怕……只怕这庆成授了钦差之后,便已与和珅有了来往,和珅今时势力,早已倍于往日,他一面让庆成稳住你,一面通知大同、太原周边各个府县,让他们把存银挪借到你去的地方。
他只需几匹快马,便可赶在你前面,加上庆成在你面前虚与委蛇,拖延得几日,这仓廪充实之状,便即成了。
楚珍,你今日面对的事,比我当年还要困难十倍啊。”
孙星衍问道:“南园先生,那山西府县官员,难道人人都是和珅党羽不成?想他和珅即便势力再大,也不至如此啊?”
钱沣道:“其中有一些,当是在和珅那里疏通了门路,方做得府县的守令。
但大多数的……只怕眼下,各府县均有亏空,若是一处被查了出来,只怕其他各处,也要涉及。
故而各府县便串通一气,合力欺瞒,只求朝廷不要查出任何端倪。
是不是和珅的党羽,也不重要了。”
尹壮图忽道:“若只是和珅害民乱政,也就罢了。
可眼下朝廷的处置,却又如何?!
南园,你在湖南好好的学政做着,可朝廷这边呢?荆州洪水淹了城墙,孝感土豪杀人,这都是湖北的事,却责怪你湖南做学政的不知情,竟把你也降了主事。
这般处置,有何道理可言?!”
钱沣听尹壮图之言,知他已渐醉去,言语渐渐没了拘束,也恐他一时不慎,竟说出什么大不敬的话来,忙安慰道:“楚珍,我做学政时,有生员居丧不报,竟来应试,我也确实疏忽了,原是怪不得皇上的。”
“生员居丧不报,与你学政何干?那湖南巡抚浦霖是靠什么坐上的巡抚,大家心里都清楚!”
尹壮图怒道:“照我说,不过是那和珅在国泰案子上吃了亏,故而同浦霖一道报复于你罢了。
可……可皇上为何如此糊涂,竟然听信这般荒诞之言?!”
“楚珍,不可对皇上无礼!”
诸人只听门外一个严厉的声音传来,回头看时,正是王杰到了。
一时钱沣、孙星衍等人纷纷向王杰行礼,只尹壮图早已不管不顾,竟又斟了一杯酒,随即一饮而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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