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阮元也向住持说道,这时许多跟随乾嘉学者治经的后起之秀,已经渐渐认识到只有穷究佛典,方才能够理解前朝译解佛经之时,先人遣词成句的用意,进而区分同一词语在儒经和佛经中的区别,是以多数学者已经不再排斥佛经,阮元自然也能够了解时人之变。
“原来如此,相国果然是开诚布公之人啊。”
住持也向阮元笑道:“相国并不排斥佛门之道,自然也就能做贫僧的朋友,如此一期一会,却也是难得之事啊。
阮相国,贫僧记得你是扬州人吧?正好,贫僧这里有些早年扬州僧人进京时留下的点心,虽是素斋,亦是佳品啊,相国便随贫僧一道前去,品味一番相国故里风味,如何啊?”
“好啊,那就有劳方丈了。”
阮元也向住持回拜道。
这一日万寿寺中的点心,果然便是扬州旧时味道。
只是阮元品味着家乡的气息,却也在不知不觉之间多了一重思虑。
“我年纪大了,这宰相之任,却也不知还能做到何时。
若是以后还能有一日,身返故里,终老扬州山水田园之间,该有多好啊……”
春花落去绿阴凉,午影何妨到曲廊。
拓起虚窗闲坐久,薰风吹送枣花香。
当然,这时阮元心中的田园之思,也不过是一瞬而过的念想,内阁平日公务,阮元却也不敢懈怠,只是道光十七年尚属太平,却也没有多少要事需要阮元来办。
直到入夏以后,阮元又被委以兼理八旗军政之职,一连数日都只能在集贤院值宿。
阮元诸多学生听闻之后,也时常前来集贤院中,与阮元讲论学问。
阮元入京以来,便多有后辈学子登门拜访,其中又有不少仰慕阮元学问之人,时常请求阮元将治经文作辑录成集,方能便于各人借阅,一睹阮元学术。
阮元早年治经之作结集不多,又自觉旧日公务繁忙,无暇穷治一经,是以许多旧作到了道光十六、七年间,竟已渐渐散佚。
阮元最初亦不以为意,但眼见后学求知心切,却也渐渐有些懊悔,尤其是早年所录一部《十三经经郛》,自己虽不满意,却也是包罗万象,收录了不少名家治经旧典的大成之作,这时却几已无存,还是孔璐华当年劝说自己,方才留下了《诗》、《书》之语数篇。
于是阮元也将这些残篇辑录成书,名《诗书古训》,又将毛诗之外,齐鲁韩三家治《诗》之言录成一书,名《三家诗补遗》。
这日眼见公务渐已办完,阮元便托人从家中取来了这两部书,与前来诸人讨论起其中治经之言来。
这日一同前往集贤院的还有祁隽藻、汤金钊与阮元在学海堂提拔的学长徐荣,一年之前,徐荣也已经考中进士,便依然与阮元师生相称。
只是各人听阮元讲学之余,却也发现阮元书案之上,尚有一幅字没有完成,书案之旁,还放着几幅宣纸,显然都是阮元闲暇之际的挥毫之作。
很快,阮元便也再次提笔,在书案上写起字来,书成之后,各人方才看得清楚,乃是“天下太平”
四字。
“老师,这……”
徐荣好奇之下,也打开了阮元放在一旁的两幅宣纸,只见纸上所书,竟是和书案上一模一样的“天下太平”
。
徐荣见状,也向阮元笑道:“没想到老师如今,却是如此在意这天下太平几个字啊?”
“是啊,我……我毕竟年纪大了,别的朝廷要事,就算想做,也已经有心无力了。
只是我督抚九省三十年,凡所莅任,皆有作为,就凭这一条,即便我有生之年,不能再见乾隆盛世,保一个天下太平,让我临别之际,犹能见太平之景,这个要求,应该……还是能做得到的吧?”
阮元也向众人叹道:“话说回来,我这个年纪的人,就算尚有雄心壮志,还能有多少余力呢?以后的朝廷、天下,都要靠你们了啊?铁生啊,至少如今还是太平之状,你也考上了进士,自当有所作为啊。
我这一代当年的努力,能保你们今日太平,可你们这一代若是不能居安思危,有所作为,那你们的后代会如何……唉,就不是我这个垂暮之人所能预知的了。”
徐荣听着阮元之言,自也感慨不已,只是这时的徐荣尚不能预知,自己垂暮之时,又会遭遇什么样的命运。
“阮相国,有所作为这种事,也不是铁生有这个志向,他就能做成的啊?”
祁隽藻也向阮元言道:“您别看铁生是汉军旗人,这一年下来,却也没比其他民人进士好到哪去。
相国年纪大了,后学之中也确实不乏有志之人,可如今这个样子,他们哪里有机会啊?潘中堂王中堂,这一晃也都七十了,朝廷六部尚书,哪一个不是六旬开外,白发苍苍啊?国朝大臣得享遐龄者,为前代所未有,可宰辅卿贰就这么几个位置,年轻人资历不足,根本没机会上来,要做到七卿之位,少说要五十岁以上,大多都要等着六十岁了,可到了那个时候,年轻人还是年轻人吗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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