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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见到了陆绮,乌丝白裙的女人立在满天烟尘里,体态娴静,如临湖面之上,喧腾的烟尘皆是四散的浊波,陆绮头顶的四瓣莲花也已盛开,清辉皎白,不类俗物。
相比之下,那位大招院的丑陋罗汉已是强弩之末,他十指尽断,双目也被刺瞎,仿佛下一招就要败了。
三眼蛊身童也坐倒在地,他显然已十分虚弱,无法再操控体内的蛊类,花白的怪虫们沿着他皮肤的裂隙爬出,不断向身体外逃离。
只是,这本该大胜之势的画卷上却出现了一点怎么也抹不去的瑕疵。
陆绮的背上绽开了一朵红色的花,那是血花——一柄长刀贯骨达胸,从背部刺穿了陆绮的身体。
持刀之人是封花。
封花阴手握刀,动作平稳,似纳刀入鞘。
先前突如其来的狂风正来自于这一刀。
——它刺穿了陆绮的身躯,也刺破了她体内积蓄的法力,一瞬间,仿佛江河溃堤水银泻地,爆炸掀起的气浪摧毁了连同车厢在内的一切。
陆绮的头顶,莲花伸出手臂,一掌拍向封花,这明明是一掌,却发出了古钟撞鸣般的轰厚响声,封花抬臂接掌,身躯受反震之力倒滑出去,途中,封花双臂飞速一张,沿途从紫袍杀手的腰间抽出了两柄长刀,插进地面,止住飞快倒退的身形。
陆绮缓缓转身,失去了法力的根基,持净真莲也成了空中楼阁,开始枯萎消散。
“没有一点杀意,这是你自创的刀法?”
陆绮问。
“是。”
封花答道。
陆绮柔和的眼眸开始黯淡,像将熄的月亮,话语在她唇齿间转了又转,化作轻柔叹息:“为什么?”
封花支着刀柄起身,机械构造的左腿咯吱作响。
“师父,你还想骗我多久啊……”
占据她眼眸的不再是冷漠,而是憎恶与疯狂,这些情绪是镜面上浮动的火光与雷电——镜子无法倒映虚影,它们只能来自真实的仇恨与痛苦。
封花抽出刀刃,振去了刀上的尘土,缓缓开口,道:
“我出身卑贱,从小就被娘亲卖去大户人家换取米钱,我又侥幸生得一张漂亮的脸,从小深得周围人的喜爱,仿佛我不是仆人,而是那户人家的小姐,我当时只顾欣喜,却不知早已遭人记恨。
那年冬天,老爷新娶的姨娘将我叫到了后院去,她抚摸着我的脸说‘等你长大,姨娘就老了,可如果一天天看着你这狐媚子长大,姨娘只会老得更快啊’,我预感到什么,哭着求她,说老爷只是将我当女儿养的,姨娘听了咯咯笑个不止,附在我耳边,说‘那真是巧哩,老爷也喜欢让我喊她爹爹’。
我还没明白过来,身后的家仆已抄棍将在我的腿上,他的棍棒不留情面,一直打到我昏厥过去,再醒来时,我已被装进麻袋,扔到了河里,天寒地冻,如果不是有恩人路过,及时搭救,我早已葬身寒江。”
封花顿了顿,轻声说:“这些是我原本的记忆,我从未怀疑,但……”
三眼蛊身童、慈善和尚、青毛老妖都没有说话,他们有着天然的默契,用安静给真相提供舞台。
“但现在,我的大脑被一段截然不同的记忆霸占了。
这段记忆里,我的家族被灭满门,尸山血海中,一个黑袍女子用剑挑起我的下颌,剑尖从胸口到划到大腿,刺了进去。
她说,她是杀我全家,斩我右脚的仇人,但未来,我会将她视为恩人,敬奉一生。
我很痛,痛的说不出话,甚至无法抉择到底该痛恨她还是向她求饶,我晕了过去,昏迷之前,我听到她在和她身边的一个东西说话……”
封花语速放缓,声线轻颤。
“是什么?”
大和尚恰合时宜地问。
“她在和一个我看不见的东西说话。”
时隔多年,封花打开尘封的记忆,依旧感到了无名的恐惧,语气也透出了森森的寒意:“她身边明明没有人,她却在和什么对话。”
“她说了什么?”
大和尚继续问。
“她说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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