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但手绢得留着,那是秀珍给的。
到了支书家里,朱奇看见一个胖胖的中年男人和支书坐在客厅里面,他知道那是周闯叔提过的县武装里的杨部长,支书老婆在一旁抹着眼泪,他们看到朱奇和周闯进来,连忙给周闯招呼,让坐倒茶,把朱奇冷落一旁。
倒是老杨,把朱奇叫到身边,摸摸他头,问周闯,“这就是你要带走的那个宝贝呀?”
周闯点头,刚要作个介绍,朱奇已经对老杨说了,“我不是宝贝,我是个人,现在是男孩,很快我就是个男人了。”
他不愿在此多作停留,周闯说过他们得坐下午那班客船走。
他还要稍稍整理一下,家里家外。
就对支书两公婆说,“朱爷爷,奶奶,我下午就要走了,从此一别,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二老?望二老保重身体,这是子杰叔前段时间所寄与我的生活费用,现在我转奉二老,子杰叔是我义父,我就是你们的亲孙子,小时顽皮胡闹,请二老海涵。”
说完,就跪在地上,给支书他们磕了三个头。
支书老婆心软,连忙将他拉起,“好孩子,多懂事呀,”
支书走了过来,朱奇看见的不再是以前那个阴鸷狠酷的老者,面前分明只是一个面容苍老的老头了,他拍拍朱奇的肩,尽管没说什么,但朱奇已经心满意足,他主动拥抱了一下支书,然后对周闯说,“周叔,我回去收好东西,然后在河边码头上等你。”
周闯点头,“你去吧,不需要带太多东西,那边都有呢,要坐火车,转汽车,路长着呢。”
朱奇应了一声,给屋里人点点头,就走了出来,他深吸了一口气,抬眼望了一下蓝天,从今天起,他就要告别这块蓝天,投入另一片天空之下,在那里,抬头的一片天就是男人的一片天了。
他上了山,和鹅公山作别,和这山上的大树小树深草浅草作别,和在这里虽然不见踪影但知道它在的蛇们作别,别了,青竹片,牛屡黄,乌烧蛇,没有眼镜蛇,那种凶残的恶蛇,在我的故乡是不可能出现的,朱奇心想。
他最后来到了妈妈的坟边,芳草凄凄,落叶满地,对不起,妈妈,我好久没有来了,我如今要走了,再来看你一次,下一次不知是哪年哪月了,你在下面可好?朱奇拿出柴刀,将坟头上的野草修葺一遍,扯来几根树枝,将落叶扫走,然后依照习惯,他又在坟边上躺一会儿,和阴阳相隔的妈妈作着交流,只有这个时候,他是相信那些灵异的存在的,他觉得那些冰冷的无神论者,到了这儿,呼吸呼吸这里的空气,听听这儿的风声,将心彻底静下来,是能够听到祖辈们的诉说的。
下山之后,他一路飞奔,路上不断的和乡亲们告别,四叔我走了,以后麻烦你给我看着一下家了,陈二婶我走了,你欠的鱼钱我不要了,就给你小孩买条裤子吧,他的腚都露出来了,曾三娘我走了,上次你家玻璃真不是我砸烂的,我就偷过你家两根葱,你不要记恨我了,少平叔你不要装作没看到我,你家强强上次那获奖作文真是我给写的,怪我虚荣,又把这消息漏了出去,害你丢了面子,你请安吧-----
朱奇站在自家院门前,认认真真的将这个他在此住了十年的家看了个仔仔细细,正屋是两间瓦房,呈纵深排列,以前是子豪住在外面,他住里间。
现在是他当家作主,他就搬了出来,住在外面,偏房分成两部分,半是瓦房半是草房,瓦房是用来吃饭和作饭的,草房则是用来养牲畜的,但朱奇取消了这个项目,他只养他自己,偶尔收留一只野猫野狗,又因他经常不在,它们又投别的明主去了。
最让他难舍难分的是他的朋友,甚至家人:他的小船和回龙河!
也是父亲的船,母亲的河,一个生他,一个养他,小船作工结实,是半拉子木匠父亲亲自作的,他像作一件伟大的艺术品一样,用了一个多月时间完成,那时的朱奇对他父亲崇拜的五体投地,他看着父亲用锲子一次又一次在木板缝里填上麻絮,涂上桐油,用小锤敲打锲子,将麻絮反复钉进去,他甚至觉得那缝永远也填不满,但后来还是填满了,涂满桐油的船身像一大块黄金一样,在太阳下面闪闪发光,父子二人都激动不已,父亲是完成了一件实用工具,儿子是多了一个玩伴,后来这只渔船开始服役,它给这个曾经贫困的农村家庭带来了光明希望,更让孤独的朱奇不再孤独,他在船上看着父亲如何行船,如何撒网捕鱼,后杰父亲走后,他接过衣钵,继续撒网捕鱼,小日子也能过的顺风顺水。
现在他要离开它了,哦,不是它,是他,他的伙伴他的朋友他的家人。
我以后还会回来,只是你别老了。
回龙河永不停息它奔流的脚步,浩浩荡荡,平静从容,回龙河,母亲的河,多少次在你怀里纵情撒野,扬起的水花烂漫,就像你的笑脸,你的怀中,有着那么多的无尽宝藏,有各种各样的鱼,有张牙舞爪的蟹,有傻乎乎的虾,你一直在流一直在走,你不累吗?你的终点在哪儿?是大海吗?面对大海,你会恐惧吗?你不会的,就像我一样,今天我将在此启程,走向远方,我也不怕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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