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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见他眼中满是惭悔之色,觉得非常不忍心,他明显已经活不成了,我的眼泪终于流出来:“师傅……”
他的眼睛却望着天上的星空,呼吸渐渐急促:“那天……星星就……像今天……亮……你坐沙丘……唱……唱歌……狐狸……”
他断续地说着不完整的句子,我在这刹那懂得他的意思,我柔声道:“我知道……我唱歌……我唱给你听……”
我将他的头半扶起来,也不管裴照怎么想,更不管那些羽林郎怎么想,我心里只觉得十分难过,我记得那首歌,我唯一会唱的歌:
“一只狐狸……它坐在沙丘上……坐在沙丘上,瞧着月亮……噫,原来它不是在瞧月亮……是在等放羊归来的姑娘……”
我断断续续唱着歌,这首歌我本来唱得十分熟练,可是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,几乎每一句话都会走调,我唱着唱着,才发现自己泪如雨下,我的眼泪落在顾剑的脸上,他却一直瞧着我,含笑瞧着我,一直到他的整个身子都发冷了,冷透了……他的手才落到了地上。
他的白袍早就被箭射得千疮百孔,褴褛不堪,我看到他衣襟里半露出一角东西,我轻轻往外拉了拉,原来是一对花胜。
已经被血水浸得透了,我忽然想起来,想起上元那天晚上,他买给我一对花胜,我曾经赌气拔下来掷在他脚下,原来他还一直藏在自己衣内。
我抛弃不要的东西,他竟然如此珍藏在怀里。
我半跪半坐在那里,声音凄惶。
像是沙漠上刮过的厉风,一阵阵旋过自己的喉咙,说不出的难受:“一只狐狸它坐在沙丘上……坐在沙丘上,晒着太阳……噫……原来它不是在晒太阳,是在等骑马路过的姑娘……”
裴照上前来扶我:“太子妃……”
我回手一掌就劈在他的脸上,他似乎怔了怔,但仍旧将我硬拉了起来:“末将送太子妃去见殿下。”
“我谁也不见!”
我厉声道,逼视着他,“你们……你们……”
我反复了两次,竟然想不出词来指责他。
他不过是奉李承鄞之命,罪魁祸首还是李承鄞。
阿渡奄奄一息,顾剑死了。
都是因为我,为了我。
他们设下这样的圈套,顾剑本来可以不上当的,只是因为我。
顾剑本来也可以不死的,只是因为我。
是我要他救阿渡。
他便拼了命救阿渡。
一次又一次,身边的人为我送了命。
他们杀了阿翁,他们杀了阿娘,他们杀了赫失,他们又杀了顾剑……
他们将我身边的人,将爱着我的人,一个又一个杀得尽了……
裴照说道:“阿渡姑娘的伤处急需医治,太子妃,末将已经命人去请太医……”
我冷冷地瞪着他,裴照并不回避我的目光,他亦没有分辩。
我不愿意再跟他说一句话。
可是阿渡的伤势要紧,我不让他们碰阿渡,我自己将阿渡抱起来。
每次都是阿渡抱我,这次终于是我抱她,她的身子真轻啊,上次她受了那样重的伤,也是顾剑救了她,这次她能不能再活下来?
阿渡右肩的琵琶骨骨折了,还断了一根肋骨。
太医来拔掉箭杆,扶正断骨,然后敷上伤药,阿渡便昏沉沉睡去了。
我蜷缩在她病榻之前,任谁来劝我,我连眼皮都不抬一下。
我用双臂抱着自己,一心一意地想,待阿渡伤势一好,我就带她回西凉去。
李承鄞来见我,我衣上全是血水,头发亦是披散纠结,他皱眉道:“替太子妃更衣。”
永娘十分为难,刚刚上前一步,我就拔出了金错刀,冷冷地盯着她。
李承鄞挥了挥手,屋子里的人全都退了出去。
他一直走到我面前,我从自己披散的头发间看到他的靴子,再近一步,再近一步……我正要一刀扎过去,他却慢慢地弯腰坐下来,瞧着我。
我直直地瞧着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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