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陈师傅的声音混着风雪,却比当年在武馆时更清亮。
赵虎转身,看见老人身边站着个穿玄色披风的中年人,腰间玉带上刻着缠枝莲纹——正是宁王的贴身纹饰。
“去年在袁州,你单枪匹马护着三十个百姓突围,刀砍卷了刃就用拳头,最后背着重伤的孩子走了三天山路。”
中年人说话时,目光落在赵虎的右腿上,“我府里的暗卫,多是身负旧伤的死士,他们用毒用暗器,却独独缺个能正面迎敌的硬手。”
赵虎的馒头“啪”
地掉在雪地上。
他想起十五岁那年,跟着商队走西口,夜里遇上马贼,是个戴斗笠的剑客救了他,那人使剑时不发一声,却快如闪电,临走前塞给他一本《剑经》,封面上印着“宁王府藏”
四个朱砂小字。
此刻中年人递来的玉佩上,正刻着同样的剑纹,在雪光里泛着温润的光。
春分那日,宁王的招贤宴在豫章书院开席。
李墨穿着簇新的青衫,袖口还带着王得福硬塞给他的半块桂花糖;张铁的工具箱擦得锃亮,巧儿的辫梢别着新折的桃花;林秀的包袱里多了本王府医署的《千金方》抄本,封面上有宁王亲笔题的“杏林春深”
;赵虎的腰间挂着新配的玄铁剑,剑鞘上的飞虎纹在灯笼下栩栩如生。
宴席设在大成殿前的草坪上,三十六盏羊角灯挂在古槐枝头,照得满地落花像碎金。
宁王朱权穿着月白锦袍,腰间没挂玉佩,倒别着把刻满星象图的折扇,见众人进来,亲手斟了杯谷酒:“孤在北平当燕王时,曾在马房见过个喂马的老军,他说‘良驹需遇伯乐,贤才岂分贵贱’。
今日在座各位,或怀治国之策,或有济世之能,皆为孤之伯乐。”
李墨抬头,看见宁王鬓角微白,眼尾的细纹比传说中多了几分烟火气。
他想起在榜文下看见的景象:有老农用树枝在地上画治水图,有绣娘捧着百蝶绣样团团转,还有个瞎眼的说书人在讲《孙子兵法》,原来所谓“不限贵贱”
,真的不是空话。
酒过三巡,张铁站起来,从工具箱里捧出个三尺高的铁鼎:“小人听闻宁王要开漕运,特意打了这尊‘镇河鼎’,鼎身刻着赣江十八滩的水势图,炉内可焚艾草,烟雾升起时,滩险处自会显现。”
宁王起身细看,鼎足上刻着“铁骨护民”
四个小字,正是当年他送给张铁的铜镇纸上的画,此刻在火光里,铁鼎泛着温润的光,像极了匠人掌心的老茧。
林秀接着呈上一本牛皮封面的册子:“这是小人整理的《民间疫方》,收录了赣地潮热易生的三十三种时症,附有用药加减之法。”
宁王翻开扉页,看见第一页画着个扎双髻的小女孩,正踮脚给老人喂药,旁边注着“医者仁心,不分男女”
,墨色犹新,显然是刚刚补上的。
赵虎最后站起来,手按剑柄却没出鞘:“末将有一剑,名‘无声’,可斩百斤巨石,亦可护幼童于襁褓。”
他说话时,目光扫过草坪边缘的侍卫,那些人腰间的佩刀都缠着红布条——正是当年他在山匪窝里见过的,百姓为了感谢他,偷偷系在他马车上的平安符。
夜更深时,宁王命人抬出个三尺见方的木箱,揭开红绸,竟是幅未完成的《赣江全图》。
“孤欲开漕运,通南北之货;兴医署,济百姓之疾;设工坊,传百艺之巧。”
他的手指划过图上的十八滩,“然独木难支,愿与各位共绘这千里江河。”
李墨忽然想起在茶馆看见的场景:王得福擦着茶壶说,宁王每月初一都会微服去城隍庙,给乞丐施粥,却不许人通报姓名。
此刻月光照在《赣江全图》上,他忽然明白,所谓招贤,从来不是黄金台上的炫耀,而是像赣江水般,默默润着每一块土地,每一个百姓。
是夜,豫章书院的古槐落下今年第一瓣槐花,像雪般飘在宁王的折扇上。
李墨看见宁王在案前提笔,给新收的幕僚写帖,墨香混着夜风,传来细碎的诗句:“大贤虎变愚不测,当年颇似寻常人。”
原来真正的贤君,从来不是高居庙堂的神佛,而是能在市井烟火里,看见每一颗明珠的微光。
南昌城的更夫敲过子时,招贤宴的灯火仍未熄灭。
远处赣江传来隐约的涛声,像是在诉说一个新的开始——那些被招贤榜点燃的梦想,那些藏在匠人掌心、医者眼底、书生笔尖、武者剑下的热忱,终将在宁王的治下,开出比滕王阁的春樱更绚烂的花。
而这故事,也将像老茶客嘴里的传奇,在得福楼的茶雾里,在铁匠铺的锤声中,在回春堂的药香间,代代流传下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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