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手中册再翻一页,道,“阿兰若她……”
息泽皱眉打断道:“情之一字,我没沾过,自然不晓得你同阿兰若都是如何想的。
但既然你有此一问,可见心中也还顾念着她,既如此,又何苦将她逼到那个境地。
当然你二人之事,我一个旁人,不大说得上什么,你选的路,她选的路,不过都是你们各自的命数。”
叹了口气道,“今日我来此,也不过念着她一个心愿,听说她有二十封信在你处,她临行前,托我替她讨回来。”
息泽一篇话像说了什么,又像什么都没有说,唯独“临行”
两个字如同两根长针钉入他耳中,他手指僵在页上,缓缓道:“临行?你救了她,却让她走了?”
息泽怔了一怔,像是有些不明白他为何有此一问。
一丝不祥忽漫上心头,他倏然起身,向园门而去:“既然你来了,应有办法助我早日离开此地,不管她去了何处,我们即刻下山,还能赶得上找回她。
你不知她时常有奇思妙想,她若只身一人在外我不放心……”
他不是个爱说话的人,此时却唯恐被人打断也似,到底在惧怕什么,他自己明白。
他和阿兰若,他们仅有彼此,命运再是出错,却万不能在此刻出错,若是连这一步都错了,若是……
息泽却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,在他身后道:“没有人告诉你吗,沉晔,阿兰若她去了战场,换……”
却被他厉声打断:“不要说。”
不要说。
仿佛息泽不说出来,如他所愿的一切便还会依然如他所愿。
园中寂静如死,唯有凉风闲翻过页,刺啦几声轻响。
他的手撑住园门,额头浸出冷汗,却还强撑着一脸平静,仿佛装成这个样子,他此刻心底深的恐惧,那足以将他彻底摧毁的恐惧,就不会也不曾发生。
但息泽终还是缓声阻住了他的步伐,道:“阿兰若她……”
顿了一顿,“你的那封表,倾画给她看了。
临去思行河前,她说她今生可能并姻缘,你是她争来的,同你两年情深即便是场虚妄,她也认了,只是没料到你恨她至斯,她再是心宽,终究有些承受不住。”
又道,“她说她会回来,我不知她去思行河,原是一心求死。”
平平静静的一篇话,字字如刀,像锋利的匕首扎进他心口,他知息泽不是有意,他却想让它们扎得深、痛,因这样才能感到自己还活着,才能有力气反驳息泽:“阿兰若她不会死,你说的字,我一个都不信。”
息泽端视他片刻,低声道:“你信也好,不信也罢。”
叹息道,“她死后倾画和橘诺才晓得此事,因关乎王权种种,她们瞒了臣下,但我不晓得她们为何要瞒住你。”
他不知自己如何发出声音:“告诉我,她在何处?”
息泽沉默许久,边的静寂中,仿佛终于明白,眼前这年轻的神官不愿相信,却又不得不相信,但与其相信他,他愿相信自己的眼睛。
许久,息泽道:“她孤注一掷,开招魂阵,上古的凶阵噬尽了她的魂魄,化为尘沙湮灭在思行河中。”
他的身影狠狠颤了颤,脚下踉跄,步伐却急。
那一日,王宫密探们自以为那位被看守得严严实实素反抗之力的神官长大人,竟打他们眼皮底下,自正门走出了神宫。
此举令他们限恼火,纷纷自半道现身相拦。
而神官长面若修罗,只手执剑,剑光闪过,相拦的密探们便个个身首异处。
百十来密探里头唯留一个活口,是个平日反应奇慢此时来不及现身的小密探。
待神官长走远,小密探哆嗦着唤出传信的鸽子,将神官长离宫之信绑在鸽腿上,传给远在思行河的倾画母女。
倾画二人在思行河,乃是按比翼鸟族的族例,为死去的将士们祈福。
八月二十六,南思行河畔,将士们的枯骨旁搭起百丈高台,台上招来祥云点缀,女君祈福的仪仗铺排得很大。
几日急行,他亦恰在这一日赶至此处。
河似玉带,蜿蜒于平韵山旁,耀耀晨光中,乐音林玎玲轻响。
不吃不喝急行赶路的这几日,阿兰若时时萦绕于他空白脑际,一闭眼,脑中便是她的影子,那么鲜活,容不得他相信她已离他而去。
但如何能不相信,他不是自欺欺人之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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