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丫头将一瓶鲜花摆在窗口,并轻轻拉开了半幅窗帘。
金茱丽披着开司米毛衫,靠在枕头上。
老妈子小心翼翼的端着一碗鸡汤说:“小姐,喝一碗汤吧。”
她在英国长大,习惯了开舞会开到半夜,早上睡到十一点才起床,在床上用早餐,还要在睡醒以后用一碗浓鸡汤。
其实,在她的心目中,梅根公爵夫人更像是她的母亲,金太太反倒像是个陌生人。
她从小就是在梅根公爵夫人旁边的房间里长大的,早上一起来,就会穿过那一扇相邻的门跑到梅根公爵夫人的大床上,跟她一起在床上喝鸡汤,吃面包和饼干。
一直到十岁必须回国时,她才不得不离开公爵夫人。
她曾无数次抱着公爵夫人痛哭哀求,求她不要把她送走。
公爵夫人也非常难过,但当时英国的国会好像通过了什么协议,对清人有了许多限制。
公爵已经去世,公爵夫人也失去了依靠,只能离开,另寻他处安身。
当时公爵夫人抱着她轻声哄她:“茱丽,回到你的国家去,在你的父母身边,保重自己,讨好他们,找一个有钱有势的男人结婚,要让你父母给你最多的嫁妆,这样你才会过得好。”
她还在母亲的肚子里时就飘洋过海,在这西人的国度里诞生、长大,见到的都是黄眉毛绿眼睛的人,她以为这就是她的国家,虽然她和他们都不一样,虽然他们一直说她是外国人,虽然还有说着不一样语言的丫头和老妈子教她汉语,但她还是认为自己就属于这里。
直到回了国以后,从下船以后,她见到的人全都跟她一样,黄色的皮肤,黑色的眼睛,黑色的头发。
她在船上换上的衣服,也和这里的夫人小姐一样。
她真的不是公爵夫人的孩子。
她唯一保留下来的只有她自己的名字:“茱丽”
。
她是茱丽,她不是叙年。
金太太抱着她痛哭,她只感到尴尬。
两人容貌相似,可说话做事的风格完全不同。
金公馆虽然也时常开舞会,大家穿着洋装跳舞,但男人与女人如果没有夫妻关系就绝对不会下场跳舞,而舞池里陪着男客人跳舞的女人全都是金老爷的姨太太。
金太太把她带在身边,却不许她下舞池,从头到尾,她都只能坐在舞池旁的沙发上。
她的英语很好,汉语也会说,却还是听不懂她们在说什么。
她在英国学习的一切,在这里都用不上。
她懂英国与法国的历史,熟读圣经,会写拉丁文。
她知道莎士比亚、但丁、歌德,会欣赏歌剧,会跳十四种宫廷舞,会弹钢琴,会说法语。
而论起中文来,她只会丫头和老妈子教她读的《女诫》,什么诗词,什么唐宋,她一点都没听过。
她记得公爵夫人的话,她见过没有嫁妆的小姐的婚嫁有多困难,她知道她必须把握机会讨好金太太与金老爷,只要结婚以后,她就可以自由了。
于是她非常努力的跟家庭教师学习,把自己打扮成他们喜欢的中国小姐的样子。
可她越来越不快乐,她觉得越来越窒息。
她希望能跟金太太和金老爷像真正的父母与子女一样建立感情,可金老爷只关心她有没有改掉口音,有没有学会更多的诗词,是不是已经“可以见人了吗?”
他不关心她在想什么,她想要什么。
家中有丫头侍候,出入有汽车,她有穿不完的新衣与珍贵的珠宝首饰,他认为她应该为此满足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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